NO.31│全能剪接跨行編劇 好萊塢指定栽培│懸念製造師李念修
出身眷村的李念修,以剪接師身份進入影像產業,曾以《街舞狂潮》入圍2010金馬獎最佳剪輯,首部導演作品《河北.臺北》花費十五年記錄自己的父親,榮獲2016臺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;近年來跨行編劇,獲《福斯原創坊――2018臺灣》青睞,優先開發劇本。亮眼成績背後來自高度自我要求,無畏跨界,勇於對影像技術與故事手法展開積極探索。
李念修
1981年生,畢業於崑山科技大學的視訊傳播設計系,身兼剪輯、導演、編劇等多重身份,橫跨紀錄片、劇情片、電視劇,曾以《街舞狂潮》入圍2010年第四十七屆金馬獎最佳剪輯。2015年擔綱導演,完成追索父親身世的紀錄長片《河北.臺北》,一舉拿下2016年第十八屆臺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獎。
「小時候我在鬧鬼的房子住了七年。」李念修深吸一口氣,眼神低伏,嘴中喃喃,苦惱是否要分享鬼屋相關記憶。剪接師犯了職業病,認真幫忙計算起故事分配,連受訪時亦如是。
記錄爸爸「老李」梳理親緣
三十八歲的剪接師有個中性的名字,父親李忠孝是出生在中國河北省的職業軍人,母親來自浙江,原本配給不到眷村,因阿姨住的眷村房子長期鬧鬼讓出,李家才有了棲身之所。「我們全家人都知道有另一家人在,搬入的第一天就覺得很不對勁。每天下午四、五點會聽到有人拿一大串鑰匙開鐵門,鏗鏗鏘鏘,然後聽到穿高跟鞋的腳步聲走上二樓。」
說到這裡,李念修眼睛一亮,分享她喜歡的《厲陰宅》。「它細節處理得很好,一般恐怖片處理門的方式是『咻碰!』猛然關上,但《厲陰宅》是⋯⋯」她手掌如魚緩緩擺尾,「會晃,搖晃可以暗示是不是有風,再從疑惑引發深層恐懼。」
儘管一直想寫眷村鬼故事,因應市場需求,李念修只能先擱置這些特別的童年回憶。為什麼不搬家?「因為媽媽曾在夢中看見女人拿水管噴房間,認定帶財!我們住得很開心。」李念修訪談時常常笑得像漢子,對苦難與酸楚一笑而過,彷彿忙碌有助分散注意力,想好好驗證與記住就用文字與鏡頭,入圍日本山形紀錄片影展國際競賽、榮獲2016台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獎的《河北.臺北》即如是。
《河北.臺北》主人公是自己的父親,李念修擔任導演,進行長達十五年的拍攝。從前只覺得父親的故事吹牛程度居多,直到代父走上歸鄉旅程,一一印證他口中的顛簸流離,最後才了解真實的世界的確就是這麼誇張。「跟被攝者的關係,有些人看了說很緊密,其實是疏離。我全程稱呼『老李』,而不是爸爸。我在驗證他說的話是不是正確,我只陳述事實,不含形容詞。我想要客觀一點,這是他的故事,他的人生他自己表述。」
回歸影像專業人士角色,她強調紀錄片絕對無法做到完全客觀,拿起攝影機那刻就是主觀,篩選素材是必定的,刻意篩選掉的或特別強調的都是主觀控制。「看片最多次是我自己,我想記住爸爸美好的一面。不必要提醒自己,它就是過去了。」連不開心的記憶也用代詞「它」模糊而過。「片子完成上映後,我們家所有人才彼此和解、打開心結。我拍的時候會佩服一個人經歷這麼多事,你真的要走那個旅程才有儀式感。」
不要因為別人的眼光而放棄
問起童年夢想,李念修興奮地說小時候想當郵差,也想當重機賽車選手。就讀板橋國中資優班的她,每天都得參加晚自習,看著對面放牛班關燈,用完晚餐的她卻總是昏昏欲睡,無法專心溫書。「整整三年都在發呆,唯一努力是不要真的睡著。」為了避免再背誦史地,李念修申請鶯歌高職廣告設計科,但報名當天卻臨陣退縮,差點與設計失之交臂。
「千萬要做自己!不要因為別人的眼光而放棄。我不想報到是因為被看成異類,放牛班在打牌,升學班還在考試,大家的目標是公立高中,對高職眼光不同,我就被排斥、瞧不起。」李念修回憶道,「報名那天真的像演八點檔,我媽在眷村窄窄的巷子拖我,我往地上拚命蹲,最後被拖上計程車,我感謝她這天做了這件事。」經過三年平面設計訓練,李念修大學志願也填得很出格,原本第一志願是古蹟維護系,在媽媽建議未來發展性下改選動態影像,考上崑山科技大學的視訊傳播設計系。
她像說書人搖頭晃腦:「我常常被問到什麼時候確定自已的方向?每個人確定的時間不一樣,最重要的是,千千萬萬不要覺得一旦開始做,這輩子就要持續做這件事。想太多會害怕投入,就無法開始了。」
1981年生,畢業於崑山科技大學的視訊傳播設計系,身兼剪輯、導演、編劇等多重身份,橫跨紀錄片、劇情片、電視劇,曾以《街舞狂潮》入圍2010年第四十七屆金馬獎最佳剪輯。2015年擔綱導演,完成追索父親身世的紀錄長片《河北.臺北》,一舉拿下2016年第十八屆臺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獎。
「小時候我在鬧鬼的房子住了七年。」李念修深吸一口氣,眼神低伏,嘴中喃喃,苦惱是否要分享鬼屋相關記憶。剪接師犯了職業病,認真幫忙計算起故事分配,連受訪時亦如是。
記錄爸爸「老李」梳理親緣
三十八歲的剪接師有個中性的名字,父親李忠孝是出生在中國河北省的職業軍人,母親來自浙江,原本配給不到眷村,因阿姨住的眷村房子長期鬧鬼讓出,李家才有了棲身之所。「我們全家人都知道有另一家人在,搬入的第一天就覺得很不對勁。每天下午四、五點會聽到有人拿一大串鑰匙開鐵門,鏗鏗鏘鏘,然後聽到穿高跟鞋的腳步聲走上二樓。」
說到這裡,李念修眼睛一亮,分享她喜歡的《厲陰宅》。「它細節處理得很好,一般恐怖片處理門的方式是『咻碰!』猛然關上,但《厲陰宅》是⋯⋯」她手掌如魚緩緩擺尾,「會晃,搖晃可以暗示是不是有風,再從疑惑引發深層恐懼。」
儘管一直想寫眷村鬼故事,因應市場需求,李念修只能先擱置這些特別的童年回憶。為什麼不搬家?「因為媽媽曾在夢中看見女人拿水管噴房間,認定帶財!我們住得很開心。」李念修訪談時常常笑得像漢子,對苦難與酸楚一笑而過,彷彿忙碌有助分散注意力,想好好驗證與記住就用文字與鏡頭,入圍日本山形紀錄片影展國際競賽、榮獲2016台北電影節最佳紀錄片獎的《河北.臺北》即如是。
《河北.臺北》主人公是自己的父親,李念修擔任導演,進行長達十五年的拍攝。從前只覺得父親的故事吹牛程度居多,直到代父走上歸鄉旅程,一一印證他口中的顛簸流離,最後才了解真實的世界的確就是這麼誇張。「跟被攝者的關係,有些人看了說很緊密,其實是疏離。我全程稱呼『老李』,而不是爸爸。我在驗證他說的話是不是正確,我只陳述事實,不含形容詞。我想要客觀一點,這是他的故事,他的人生他自己表述。」
回歸影像專業人士角色,她強調紀錄片絕對無法做到完全客觀,拿起攝影機那刻就是主觀,篩選素材是必定的,刻意篩選掉的或特別強調的都是主觀控制。「看片最多次是我自己,我想記住爸爸美好的一面。不必要提醒自己,它就是過去了。」連不開心的記憶也用代詞「它」模糊而過。「片子完成上映後,我們家所有人才彼此和解、打開心結。我拍的時候會佩服一個人經歷這麼多事,你真的要走那個旅程才有儀式感。」
問起童年夢想,李念修興奮地說小時候想當郵差,也想當重機賽車選手。就讀板橋國中資優班的她,每天都得參加晚自習,看著對面放牛班關燈,用完晚餐的她卻總是昏昏欲睡,無法專心溫書。「整整三年都在發呆,唯一努力是不要真的睡著。」為了避免再背誦史地,李念修申請鶯歌高職廣告設計科,但報名當天卻臨陣退縮,差點與設計失之交臂。
「千萬要做自己!不要因為別人的眼光而放棄。我不想報到是因為被看成異類,放牛班在打牌,升學班還在考試,大家的目標是公立高中,對高職眼光不同,我就被排斥、瞧不起。」李念修回憶道,「報名那天真的像演八點檔,我媽在眷村窄窄的巷子拖我,我往地上拚命蹲,最後被拖上計程車,我感謝她這天做了這件事。」經過三年平面設計訓練,李念修大學志願也填得很出格,原本第一志願是古蹟維護系,在媽媽建議未來發展性下改選動態影像,考上崑山科技大學的視訊傳播設計系。
她像說書人搖頭晃腦:「我常常被問到什麼時候確定自已的方向?每個人確定的時間不一樣,最重要的是,千千萬萬不要覺得一旦開始做,這輩子就要持續做這件事。想太多會害怕投入,就無法開始了。」
李念修熱愛剪接工作,透過精準規劃工作時程,享有剪接快手的美譽。 |
高效率來自精準規劃
李念修在大一下學期就快速定下日後謀生的專業——剪接師,這股決斷力背後來自不喜歡一窩蜂的個性,「我反向思考,少人做競爭相對小,反而可以成為獨門。」此外也和沈重的經濟壓力有關。確定做剪接的關鍵是某份剪輯作業:「素材是希區考克的電影《驚魂記》和《鳥》,我實驗課本上介紹的『圖形相似法』,將《驚魂記》的排水孔和《鳥》的眼珠瞳孔,以圓形連結不同時空、故事、色彩,用簡單的技巧混合成同一個故事。做剪輯,組織力和聯想力要很夠!」回想幾個月前去成都出差,當時李念修無心遊覽、埋首於工作,同事問她是不是很喜歡工作?她認真檢討:「因為我覺得沒有在工作,我在玩、我在試。例如在沒有濾鏡的年代,製造暈光效果可塗面速力達母或凡士林。我喜歡做各種實驗,能夠試出一個規則就會很開心。」
這種專注找方法的工作態度,不僅大大增進李念修的專業能力,也讓她獲得「剪接快手」之美譽。「剪紀錄片很瑣碎、歷時很長,你要精細規劃進度才可以真的完成一件傻事,不要只是單純認命。你一定要讓自己看得到盡頭,不然永遠做不完。」以《不老騎士──歐兜邁環臺日記》為例,李念修用三個月看完超過三百個小時的素材後才開始剪接,如果沒有事前的精準規劃,根本無法結尾。
快剪手分享她的剪接時程規劃:第一步是看完所有素材,每天規劃自己必須消耗幾小時的素材,用一至三個月看完所有素材,過程中撰寫聽打稿列出事件表,一部紀錄長片共列一百個事件,再與導演討論影片結構。第二週正式整理素材,用一至二個月時間進行初剪。「剪輯師要用觀眾角度剪出A版,再與導演討論兩週修出B版,第三個階段才是與投資方、行銷宣傳單位溝通細節,一個案子約用半年至一年完成。」李念修提醒,「影片最重要的還是整體,完成一個階段就要往下一個目標走,有些人會不停回頭看,不要耗那麼多心力,按表操課才可以做完,全部剪完再回頭檢視才準確。」
《逆光飛翔》劇照。 |
剛柔並濟全能剪接王
李念修的剪接經驗相當豐富,類型涵蓋劇情片、紀錄片、電視劇、廣告,風格多元,作品如:《奇蹟的夏天》、《逆光飛翔》、《德布西森林》、《五月天追夢3DNA》、《不老騎士》、《共犯》,並以《街舞狂潮》入圍第四十七屆金馬獎最佳剪輯,是典型的跨類型全能剪接師。「《奇蹟的夏天》是我接觸電影產業的第一步,一開始我因為剪運動紀錄片被定義為快動作,剪過《逆光飛翔》又被定義為抒情類。其實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武器,技巧都是互相應用而已,就看有沒有給他一個挑戰的機會。」
李念修解釋,臺灣影視產業常需身兼多職,禍因是囿於經費太少,歐美影視產業大,才有辦法孕育專精紀錄片或劇情片類型的剪接師。「心態很重要,很多時候以自己當前的能力無法扭轉局勢,但想得很糟只會令你更糟。我當時鼓勵自己,沒有人只剪紀錄片,因為養不活,那我就是臺灣唯一剪紀錄片的剪輯師,沒有人做不代表不能做。」
盤整各種不同類型影片剪輯手法,李念修分析,廣告商業性最高,必須根據腳本,不能任意發揮;劇情片有劇本作為依據,紀錄片往往只有導演想拍的主題,缺乏劇情與角色性格造,需透過剪輯設計篩選日常事件。她也曾到民視剪半年的連續劇,「八點檔收視率這麼高,一定有東西可以學,先學會非常灑狗血的剪法才知道如何削弱情緒強度。」她發現鄉土劇之所以經常呼喚角色名字,是因為很多攤販客群往往把它當成廣播劇來聽,這也凸顯影視部門主管肩負沉重的收視率壓力。
怎樣算傑出的剪接?李念修先打一劑預防針:「剪輯師一定會被忽略,不要怨天尤人,這是常態,尤其剪得越好越順暢,人家越不知道你幹了什麼事。」她時常在電影上映後到戲院看自己的剪輯作品。「大螢幕看到的細節比較多,常覺得鏡頭留太短。且隔一段時間看會更清楚,因為內心消化過。」她非常推薦由剪接師陳芯宜負責的《流浪神狗人》,「這部電影給我很深印象,落點很棒,蘇慧倫有很多場戲泫然欲泣,最後她終於哭出來時,觀眾等同跟著角色完成一個歷程。電影好看的重點是要有『懸念』,角色的問題沒有解決才有張力抓緊。」
也很推崇西洋恐怖片《宿怨》的俐落鏡頭,每場戲若有角色對話,必不留對方反應。反觀臺灣影劇,常聽到導演要求鏡頭留長一點。「情境堆積得好能保有張力,堆積得不好會越來越多縫隙,造成節奏問題。」建議多運用「動作中敘述」的剪輯手法,也能讓素人在鏡頭下顯得更加輕鬆自如。
《奇蹟的夏天》劇照。 |
轉戰編劇單挑「黃金七分鐘」
自2012年劇情長片《逆光飛翔》,李念修開啟編劇、剪輯雙重身分,被問到為什麼跨行?「因為想試試看,做一件事不要覺得這輩子沒有其他可能性,一件事做成要五到十年,要不要繼續做是有選擇的,因為可能沒有當初剛投入時的衝勁,撐下去只會消磨熱情,轉業不會白費。當然我對剪接還是很有熱情的!」
去年李念修參與《福斯原創坊──2018臺灣》,編劇作品《廢柴吉他手》與徐瑞良的《第四名被害者》獲得優先開發劇本;劇本《不一樣的禮物》入圍2018上海電影節創投。她提醒,撰寫劇本到完成拍攝時間長達三到五年,預測市場較困難,加上開發完劇本也不一定能夠拍攝,不僅收入堪憂,「沒有作品」更是造成編劇沒辦法往前的致命因素。
李念修觀察,近十年來中國影視產業蓬勃,從業人員年紀輕輕就擁有豐富的國際經驗,走在時代尖端,市場也越來越要求內容品質,會制衡異象。由於網路劇的發達,騰訊提出網劇要在琳瑯滿目的選擇中生存下來,關鍵是第一集的前七分鐘與前三集,而有「生死七分鐘」、「黃金前三集」說法。此外,也因載具的螢幕大小與諸多通訊app干擾,剪接重視大特寫鏡頭、多直覺性情緒、快節奏皆是主流趨勢。
盡全力就不怕白費功夫!
對有心從事剪接或編劇工作的後進,李念修鼓勵:「要把握每一次學習機會不停嘗試,打開自己的各種可能性!」
「機會來的時候就做,千萬不要怕,要相信你之前的累積是有用的,即使是另一個領域。你能不能做?可能不能,那你可不可以把所學應用進去?可以。很多人怕失敗,失敗就失敗,要勇於接受挑戰。凡事盡全力,結果如何都不需要惋惜,好壞無所謂,因為都已經在這個階段完成了。」
「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成長的困難,你要相信有一天你可以改變它」,但首先,「你要先相信。」李念修堅定地說。
文字/蔡舒湉 攝影/蔡嘉瑋 圖片提供/李念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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