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O.28│藝術之外 有更大的海洋 │拾光漂浮 莊志維的獨特島嶼

經過淡水海關碼頭的遊客,
很難不被紅磚色的光環與暗夜中熠熠發亮的雷射所吸引。
這是莊志維的光裝置,他期待看到的人能夠告訴自己:
今天好像有一點小小的不ㄧ樣,
因為走在回家的路上,
我看到了一個特別的東西。










莊志維
1986年生,畢業於臺北藝術大學新媒體藝術研究所和交通大學建築所,創作曾多次獲台新藝術獎提名,2013高雄獎、2015年臺北美術獎,於同年入選臺北數位藝術獎、2016文化部 Made In Taiwan ─新人推薦特區,並受邀參加韓國平昌雙年展及 Mercedes-Benz AVANT/GARDE DIARIES 前衛藝術展。有著藝術與建築背景的莊志維,擅長運用光和空間創造互動裝置,探討人與環境之間的相互關係,至今於創作歷程中仍不斷追尋跨領域間的揉合,呈現理性與感性並存的藝術美學。2014年獲選至東京Tokyo Wonder Site創作駐村。目前為臺北藝術大學新媒  體藝術系兼任講師。




藝術沒有區分

當代藝術往往給群眾一個印象,那是一個複雜的專業,有著難以跨越的藩籬,莊志維想像的藝術卻沒有這樣的界線:「我覺得大家都在分建築、藝術與設計,但對我來說沒有區分。以前在實踐讀書時,不同專業的人會互相交流,給我一個很大的啟示─也許每個人各有自己的技術,但是核心觀念是一樣的:那就是有一個想要告訴觀眾的想法。」

這或許源自莊志維一開始就不是先知道藝術,然後從事藝術。「我小時候喜歡畫畫,但也沒有當成可以發展的事情。高中處在升學環境中,有一次,一位美術老師看我平常喜歡畫東畫西,詢問我要不要加入美術社。」莊志維當時拒絕了,因為那跟他想像中的美術不一樣,他不想坐在教室裡面畫石膏像。第二天,這位老師鍥而不捨,又給了莊志維一個美展的簡章,結果莊志維─一個不具美術背景的人居然選上了。高三時,老師於是鼓勵他報考藝術科系。「但是我並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,直到老師告訴我,我才知道那是設計。」

但為何從畫畫、設計這些平面的媒材,一腳踏入裝置與多媒體?「其實在念書的時候,我有機會接觸到互動裝置、錄像,我就發覺我太愛了。」莊志維高興地說他喜歡動手去摸物件,當他碰到一個材質,就可以想像他能夠做出一個東西。「有時候我覺得我的大腦長在我的手指頭上。」就在他逐漸走向科技藝術,進入北藝大科技所(後改名:新媒體藝術研究所),莊志維又開始轉向了,他在北藝念了一半,忽然去交大念建築。「那是最痛苦的一段時間,因為北藝跟交大完全是不同的氛圍,一套需要直接且理性的處理方式,一套需要感性且抽象的思維。」在往返兩所學校時,莊志維就好像超人進入一個電話亭。



每個人就是一座島嶼

當時的莊志維不確定自己在藝術世界中的位置,超人可以飛在天上,但是降落之後,卻要面臨地上的疆界。直到辦了第一個個展。「我先是到日本駐村,看到東京的外海,那種漂浮的狀態,我發現那就像我一樣。層層疊疊,沒有一個確定的狀態,一切都是漂浮的。」莊志維說:「我感覺那就是我想做的。」在日本,莊志維也碰到一群生物藝術的創作者,他的形容有些好笑。「一開始覺得很害怕,不知道這些人在幹什麼,像是搞幫派一樣。但是當我走進了他們的空間,我發現這是我想做的東西。裡面充滿了電路板、植物與細菌培養皿。

對莊志維而言,打中他的點並不是生物藝術,而是他們背後的邏輯,以及由此擴散出來的藝術可能。「他們怎麼會這個加這個,那個腦袋運作的過程是我所想要瞭解的部分。」後來莊志維跟這些人成為好朋友,甚至成為了「群島archipiélago」這個藝術團體,裡面有不同媒材的人,一起討論藝術的可能。「我覺得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特的島嶼。」

如果島嶼是漂浮的意象,大陸給予人的就是一種固定的狀態,讓身在其中的人覺得這就是全部的世界,在藝術上,這就是作品展出和被人看見的系統,許多從事藝術的人,不知不覺之中,談論的都是美術館與藝廊。莊志維想要改變這個現狀。

「我認為藝術應該有更多向外發展的可能性。」但是要走出既有的方法,就必須有另外的發展道路。於是莊志維與朋友開始了培養皿計畫。「因為我看到很多年輕的藝術家,很辛苦地摸索藝術的道路,我自己當初也是這樣,所以我想要有一個群體,大家把各自的資源丟出來,或許可以在原來的方法之外,有不一樣的藝術升遷管道。」就像住在島嶼上的人,有一天發現自己可以航向未知的海洋。



綠色雷射光束交織在倉庫建築外,讓天際形成一片光網。


公車站牌旁邊的光道

於是觀眾可以進一步理解為什麼海關碼頭會出現那樣的光環。一方面,莊志維不覺得藝術就是與其他領域涇渭分明。「我做的其實是幫每個人解決某個問題,或是試圖擾動既有狀態。像是淡水海關碼頭燈海節也許是想要改變那地方的氛圍,我就會思考,要用什麼方法去解決。」莊志維引入了都市規劃的思考,最後決定必須放在草地上,形成一個夜晚的光道。

「我希望大家在等公車的時候,能夠注意到這裡,感覺好像有什麼不一樣。說來也許沒有多了不起,但對我而言,藝術如果能改變人在生活之中的小小瞬間,我覺得就足夠了。」另一個理解「洋流」的角度,是企圖走出室內展出空間。雖然臺灣這幾年來也有環境藝術的創作,但或許受限於市場,創作者還是以可以販售的物件為創作的主要方向。但是莊志維說:「作品的形式不應該只局限在物件,然後擺在博覽會賣。」

那為什麼會選用光做為媒材?莊志維對這個問題有些無奈,他抗議:「每個人都會問我這個問題,卻很少人問畫家為什麼要拿畫筆。光就是我的畫筆,整個空間就是我的畫布。」另一方面,「也許我的作品跟療癒有關係,而光可以達到這個效果,因為光很生物本能,能夠直接帶給人一種力量。」問到會不會擔心民眾被眩惑或是看不懂光裝置這種新媒材。莊志維說:「我在創作中以一個三角形思考,在概念中分層,大眾理解的也許是三角形的底部,然後上面也許有我更想多談的資訊,每個人讀到的,或許都是不同的層次,但總環繞著一個主題走。」


淡水海關碼頭戶外場域展出的《森林裡的洋流》作品,兩個圓形裝置藝術點綴出紅磚色光暈。



我想說話

創作對於莊志維而言,最終只是說出一個想法。「我想講話,但是文字綁住了很多,我只能透過創作、裝置來談。這時候的話語,像是一個複雜的團塊,並不是直接講,而是用圍繞的方式,重點在這片範圍是什麼,而非直接講哪個點是什麼。」

而最讓他開心的,是當這些「話語」淡水海關碼頭戶外場域展出的《森林裡的洋流》作品,兩個圓形裝置藝術點綴出紅磚色光暈。有了回應。「有時觀眾的一句話,反而給了我一些東西,讓我跨過那些卡在心裡很久的部分。所以我很喜歡民眾給我回饋,就像跟人聊天時,如果有一個人懂了,回了一句話,那會讓你很高興。」用瑞蒙‧卡佛(Raymond Carver)的話來說,這就是「一件很小、很美的事。」


採訪後記 

採訪的那一天,天氣難得放晴,雖然氣溫還是偏低,不過視覺上感到溫暖。我知道莊志維有些打結的一面,沒有辦法完全在採訪中傳達,譬如他說他常常坐在工作室的門口,望著眼前一片黑漆漆的樹林。但同時我知道這與他作品中的光亮本來就是一體,我們心中都有大大小小的黑洞,而創作就像是指陳這些陰暗的所在,我們或許會受到震驚,但是同時也被療癒。



文字、攝影/汪正翔 圖片提供/均勻製作、莊志維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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